Unique。

莫撒 Mosa

  在提笔记叙下这场事故之前,本人认为有必要提前声明,本人所经历的任何事,所做的任何行为我都不能以主观角度作出任何解释,甚至是这场事故的真实性也绝对有待考究,唯一我所确信的,便是我确实已经回不去了,令人胆寒的不是四周无尽的大海,而是有着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故此,这不仅仅是日志,更是一篇遗书,我会将其寄存在皮尔斯托小镇西北角的小邮局,以希望其可以从无休止的疯狂中脱出,以便世人了解到这场事故有多么恐怖凄惨。

  本人并非打算记叙冗长的航海日志,那本应该是船长的职责,但出于尽量完整地记下整个事故的发展过程,避免纰漏,我会从那个老船长的航海日志中摘录,当然,以本人目前精神状况恐怕无法将理性带到日志结尾,那些疯言疯语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我的神经,或许当初,我宁愿亵渎上帝砸碎那块该死的十字架,也绝不会登上这艘驶向无休止的死亡与痛苦的诅咒之船。

  我至今仍不确定当初陪同我多年的挚友——克里斯丁为躲避战争硝烟而远渡重洋来到格陵兰岛是否为明智之举,他是个敏锐的中年英国男人,早在纳粹与大英帝国撕破脸皮之前他便嗅到了战争的硝烟气息,开始秘密筹备这场逃亡,他的心思只有寥寥几人能窥见一斑,而我便是那唯一一个,克里斯丁抛弃了他那矛盾日间激化的家庭,同我一道早早逃到格陵兰岛北岸的皮尔托斯小镇。


  纵使这恶劣的天气时常叫我犯病,但总好过待在英国那片纷争之地,日日受战争的胁迫,纳粹以极快的速度摧毁北欧人那可笑的军事防线,每当我向那个方向远望,总会幻听到那钢铁猛兽的嘶吼以及哀鸿遍野的惨状。

  2月21日,强烈的冷风气流自北冰洋席卷而来,即使我们不断地向火炉中添柴,也仍旧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克里斯丁开始抱怨这里环境的恶劣并开始怀念英格兰那片温暖土地,皮尔托斯小镇是格陵兰岛最北端的一座小镇,德军不会冒着严寒攻上来,虽说环境恶劣,起码不会成天忧心忡忡纳粹鬼子的坦克炮弹何时炸毁自己的家园。

  小镇的居民鱼龙混杂,很多不是当地人,也有许多和我们一样为避难而来的外乡人,镇上设施简陋,这种天气下街道上更是空无一人,但隔三差五总会有人醉酒后醉倒在街道上,一夜下来便被与石砖冻成一体,我与克里斯丁也时常借从镇口老商贩那儿搞来的俄罗斯烈酒保暖,以免被这该死的天气冻得不省人事。

  而处理冻僵尸体的活大多数时候都是当地自称皮尔托斯人的镇民们干,在小镇西北方向有一处乱葬岗,由于冻土过于坚硬,他们也仅仅是给这些惨死的酒鬼换了个暴尸的地方。

  外乡人与镇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迫于整月的大雪与严寒,两者也注定不会有过多交集,而本人也仅仅在初到此处时见过一两个皮尔托斯人,或许是相貌的缘由,他们总是给我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感,皮尔托斯人的鼻梁高挺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程度,眼窝深凹,头发少的像中年男人(并没有诋毁克里斯丁的意思),长着一张苦脸,脸颊凹陷,颧骨突出,就我所见过的皮尔托斯人都留着山羊胡子,头顶还有着不知原因的凸起……

  本人并非恶意抹黑皮尔托斯人,他们固然寡言少语,但为人倒也不算刻薄,至少之前是如此。


  在3月4日之后,这些皮尔托斯人显得格外诡异,无论是他们的行为和长相,似乎都在向非人的方向发展,我如今再也不愿看到那一张张可憎的面庞,他们总会在寒冷的午夜出没在小镇上,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移动着,双眼放出邪恶的光芒,我甚至在一个月圆之夜偶然在二楼窗口处瞅见镇外小土丘上趴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皮尔托斯人,一边发出刺耳的咒骂一边冲着北冰洋的方向祭拜。

  我曾多次与克里斯丁交谈起这件事,他却不以为然,身为小有成就的神秘学领域的学者,对着这些偏僻地区的古怪风俗并提不起太大兴趣,这些看似迷惑的行为和传说,大多来自原住民的低贱,无知和盲目崇拜。


  但愿真如克里斯丁所说的,那只是封建迷信催生的愚蠢产物,可那些无知的皮尔托斯人的古怪行为却愈发强烈,简直到了叫人无法理解的地步,他们时常于午夜对着那些外乡人的房屋作出无法解释且恶心的行为,数次我于睡梦中惊醒,听到几个外乡人与皮尔托斯人的争执,不,不能说是争执,只是外乡人单方面的辱骂,而皮尔托斯人似乎并不能理解那些刻薄词语的意思,待到外乡人受不住寒冷的侵蚀回屋后,那些皮尔托斯人又会以更为诡异的姿势逃离。

  最为严重的一次,一群光着上身的皮尔托斯人从一个意大利人的房屋里脱出了一具尸体,我们事后才知道那是那个意大利人的妻子,尸体被拖拽了几百米后,那个健硕的意大利人暴怒着踹开房门,端着老式双管猎枪追赶那群遭人厌恶的皮尔托斯人,一路追赶到了那个乱葬岗,三声清脆的枪响惊醒了大多数睡眠者,大家都趴在窗边张望。

  月色下,那个意大利人嘶吼着一连射杀了数个皮尔托斯人,哀嚎响彻云际,其余侥幸存活的皮尔托斯人怪叫着逃回了东小镇(自从外乡人越来越多之后,皮尔托斯小镇的镇长便划分了东西小镇,以避免不必要的冲突,现在看来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用处)。意大利人抱着亡妻放声嚎叫。自从那一夜过后,克里斯丁像着了迷的陷入了疯狂的调查阅读,平日从不出门的他仅一天内就跑了三趟镇图书馆,原本是接待的皮尔托斯人也不见了踪影,或许是那夜的屠杀事件,所有的皮尔托斯人像人间蒸发一样,再不能在镇上找到半个。


  3月7日,克里斯丁的疯狂执着令我恐慌,我从未在他那不起波澜的眼中见到如此执迷的光,他对皮尔托斯当地的历史已经摸了个透彻,但越深入了解这座小镇,他便越发惊慌失措,有时甚至痴呆一般望着壁炉发呆,我轻轻呼唤他,却只换来他癫狂的咆哮以及喃喃的低语,我终于无可忍耐,在一个下午推开克里斯丁禁闭的房门,并一把抢夺过他堆满书柜的古籍,厉声呵斥他叫他立刻停止对皮尔托斯小镇的研究,在经过三天的强制禁止阅读之后,他的失心疯的症状明显好转,只是偶尔失神后会瑟瑟发抖,即使是在温暖的壁炉旁。

  “威廉·杰克曼,我亲爱的挚友,我对将你带来这片不祥之地而感到抱歉,我……我实在想不到这片偏僻土地竟埋藏着如此恶劣、凶残的过往。”克里斯丁如是说。

  我表示十分不解,想让他再多说一些,他却缄默着,面色严肃地望着我,告诉我那些古书若是像我这样秉信科学真理的人看了是一定会失了魂的,他从自己那本牛皮本中抽出一张由剪报和笔记填满的纸张,递给我:


  “1766年,格陵兰岛北岸城市发生一起凶残的灭门惨案,死者为当地声名显赫的麦德劳斯家族,在十六世纪自英格兰移民至此,据探员调查,其在英格兰的祖辈曾是玩弄巫术的巫蛊师,其祖母曾被当地警方协同民众钉死在十字架上,用业火烧了三天三夜,直到尸骸化为灰烬。

  而后,昆特·麦德劳斯携亲眷逃离了他们的祖屋,来到了皮尔托斯小镇,他们曾斥巨款修筑修道院与基督教堂,这使得麦德劳斯家族在当地享有很高声望,但渐渐的,人们了解到麦德劳斯家修筑修道院的真实目的后,便开始厌恶起这个受诅咒的家族。


  这厌恶的开端便是昆特长子的出生,也就是该灭门惨案的最大嫌疑者,阿卡·麦德劳斯,在警方走访调查皮尔托斯小镇的居民时,他们对其相貌的描述都出奇的一致,那是一张山羊般的脸,极度高挺的鼻梁,深凹的眼窝,突出的颧骨……还有两个根本不是人类所能生出的羊角!这使得调查的警官不得不联想到魔鬼撒旦的形象。所以他们最终记录下来的是否带有百分百的真实性也有待追究。

  奇怪的是,皮尔托斯的镇民皆未亲眼见过阿卡,但他们却对阿卡的相貌知之甚晰,而他们对此的回答都出奇的一致,在梦里。在阿卡出生的那一天夜里,几乎全镇都做了一个相同的噩梦,梦中,一头八头五角的巨大黑山羊在一片虚无混沌中低语,受诅咒的麦德劳斯之子正自那头诡异黑山羊的腹中脱出,带着粘稠的脓液。纵使谁也不曾从任何一本古籍中见过这等怪物,但他们却不由自主地默念出了它的名字——Shub-Niggurath。


  然而无人知晓这名字的意义,仅仅被他们当作阿卡·麦德劳斯是个诅咒之子的又一证据。

  灭门惨案发生在阿卡的二十岁生日那天,即使昆特·麦德劳斯向小镇每户人家寄去了精致的贺卡,却也未能邀请到任何一位镇民,根据镇民们的回忆,那天自清晨开始便阴云密布,天空不时会响起阵阵轰鸣,离小镇几千米外的麦德劳斯宅邸传来一阵阵低沉的低语,几乎所有镇民都受那低语影响,脑海中不断闪过那只于梦境中出现的庞大的黑山羊,有些好事之徒大着胆子靠近麦德劳斯宅邸,一阵强烈的恶臭扑鼻而来,在场所有人都受不住如此恶臭,纷纷干呕,有些镇民甚至透过麦德劳斯宅邸那色彩斑斓诡异的玻璃窗看到阿卡·麦德劳斯正咧着嘴狰狞地冲着他们狂笑。

  镇民们自然在第一时间拨通了当地警局的电话,在对麦德劳斯宅邸进行一番搜寻后,共找到十三具尸体,当然不包括阿卡,后来有镇民曾目睹其在午夜于乱葬岗上冲着皮尔托斯小镇嘶吼,做出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警方多次试图逮捕阿卡,未果。

  有传言称阿卡·麦德劳斯是来自地底的妖魔,整座皮尔托斯小镇的底部都满是洞窟,这种无稽之谈自然被划为乡野怪谈不被理会。”


  对于这篇报道于阿卡·麦德劳斯的长相的描述使我不得不联想到我所见的皮尔托斯人那可憎的相貌,可据当地人的描述,阿卡并没有和他们有过任何接触,这种被“同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由此我不得不从科学之外的角度去揣测这种令人疑惑的现象,自麦德劳斯家族搬迁至此已有百余年,那桩令人生畏的灭门惨案也早已被人们遗忘在了历史长河之中,当时所有的证据都将幕后黑手指向麦德劳斯家的唯一子嗣,而冥冥中似乎皮尔托斯人又刻意隐瞒些什么,对于报道中含糊其辞的部分我只得以主观映像作出在我看来合乎情理的推测,若阿卡真如当时的镇民们所描述的那样,那显然皮尔托斯人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自然与其脱不了干系,若是想象力得以展开,必然会将皮尔托斯人当做阿卡的后裔。

  这样自相矛盾的结论让我不由得猜测这两者之间必然会有一个谎言,在那之后,我同克里斯丁一样,对于皮尔托斯的历史产生了极大兴趣,我不知是否应当庆幸我的狂热被一突发事件扼杀,但那确实让我放下了手头的研究工作。

  3月12日,我被克里斯丁于睡梦之中唤醒,他的眼神中再次透露出一股狂热,却又带着一丝惶恐,他前言不搭后语地向我叙述昨夜发生的事情。


  昨晚靠近齐尔斯码头的住户都听到了一阵诡异的低语,声音十分细微,但却又让人无法忽视,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刚丧妻不久的意大利人更是出离愤怒,挑起猎枪出门召集了一众外乡人,众人摸着黑一路小跑到齐尔斯码头,却看见十来个皮尔托斯人围坐成了一个奇怪的图腾状,丑陋无比的脸庞显现出渴望的神情,在两个裹着皮毛大衣(实则制作极其粗糙,完全不像是当今文明屑于制作的低劣产品。)的指引下冲着北冰洋的某处做着诡异的祭拜,并不断喃喃低语,借着月光,众人观察到远处大洋之上升起了一阵迷雾,巨大的形体搅动着冰冻的海水,甚至于听得见冰山断裂的声音。

  我和克里斯丁连忙草率收拾一下直奔齐尔斯码头,由于克里斯丁向那些外乡人展示了自己在神秘学、古语言学的专业素养,得以在这群对那些怪人所说语言一窍不通的外乡人中获得了一定的声望。

  当我们抵达码头时,那群野蛮的外乡人已经活生生折磨死了一个皮尔托斯人,他的其余同族纷纷发出骇人的怪叫,而招致更为毒辣的殴打,我们立刻制止了这种行为,以免不能搜集到有效的信息。


  克里斯丁自然是不懂得皮尔托斯人那种古老诡异的语言,只得从另外两个看起来和皮尔托斯人非同族的人寻找突破口。我一眼便看出了那沉默的两人属于因纽特人,即爱斯摩基人,他们身形十分健壮,语言也不似因纽特人通用的那类,像是用除声带外另一种发声脏器发出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克里斯丁竟能听懂他们的语言并与之沟通,他后来给的解释是他曾在英格兰纽尔斯卡大学的借阅室中了解到了这类北冰洋之上的古怪语种。

  在本人的映像中,我依稀记得因纽特人所崇拜的宗教多种多样,大多信奉万物有灵和萨满教,部分信基督教新教和天主教。但其中也不乏信奉一些自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神秘异教,大多数人对于这类异教知之甚少,若非刻意查阅绝不会了解到那些古老原始而又诡异的异教。他们所以信奉的往往是大众不曾听闻的隔离于各神话体系之外的邪神。


  在经过一番盘问之后,克里斯丁朝向大海痴痴地呆望了几秒,随即对众人说道:“或许在战争给予吾等离乡的悲痛的同时,也给予了我们一个创造历史与奇迹的机会,那些异教徒所指引这些冥顽不化的皮尔托斯人所向的地方,正是终北之地传闻中的无光之岛,皮尔托斯人无可企及的地域,便是旧神藏宝之地……”

  贪婪即刻便侵占了这群外乡人的大脑,他们似乎忽略了皮尔托斯人怪异的吼叫和那两个异教徒阴狠毒辣的眼神,即使人群中出现质疑却也对这群狂热的外乡人丝毫不起作用,在经过短暂商议后,他们竟决定于明日启程。


  本人对于这次毫无征兆的旅途表现出极大的怀疑,尤其是对克里斯丁那番神神叨叨的发言,与他平日冷静理性的表现格格不入,简直宛如一个神棍,而他却不顾我的质问,只是和我说了一段话,在我知道真相之后再次回想起这段话都不禁汗毛倒立,他那恐怖的念头让我时常在睡梦中惊醒。

  最后本人依旧随他们上了那艘十二人的捕鱼船,两个因纽特异教徒也被那群外乡人扭上了渔船,他们准备的十分充分,口粮足以十几人在茫茫大海之中撑上一个多月,以及各类猎枪武器,而克里斯丁则携带了一背包怪异的事物,在启程的前夜,他彻夜未眠,不知在房间内研究些什么古怪的东西。


  3月13日,这艘死亡之船踏入这片寒冷彻骨的海域,克里斯丁根据因纽特异教徒的叙述绘制了一幅海图,用一圈红线标明了此行的目的地,并标明了各类暗礁的位置(我至今不知克里斯丁是如何仅根据因纽特异教徒的只言片语就绘制出一幅他之前所从未接触的海域的海图)船上许多人都有过海上航船的经验,包括本人和克里斯丁,但他们似乎分工明确,此刻开船的是个老法国人,不爱言辞,也算是合适的职位。

  外乡人们对于远航的热情不久便被单调的海水打消,开始做些其他事情打发闲散时间,克里斯丁早在登船时便寻了个好位置入睡,我则继续我未完成的对皮尔托斯人的调查。

  异变发生在启航那一夜,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狂风大作,混黑的海水与阴沉的天际融为一体,大片不祥的黑云似巨大的囚笼向海面压来,一股无比巨大的压迫感叫人呼吸急促,海面不断翻涌着混黑的浪潮,大片黑影自渔船周围移过,强烈的颠簸使得众人皆无法入睡,而克里斯丁则一脸严肃地望向远处的海面,黑色的海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渔船不断被浪潮击起,我几乎看不清任何事物,不断有海水灌进渔船,所有人都被淋的浑身湿透,黑暗中不断有轰鸣声传来,不知是渔船那年久失修的引擎出了问题还是海洋深处的某种未知事物被惊醒。

  黑暗中,有人指着黑压压的天空,面部极其扭曲可怖,仿佛看到了什么足以摧毁一个成年男性神经的恐怖之物,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黑云之间隐隐显现出一个巨大的生物的模糊轮廓,天幕同此时的怒海一般,云海翻涌,紫黑色的闪电不是挟着震耳欲聋的响声划破天际,数百英尺高的巨浪几乎就要贴近那层可怖的黑云,船舱里已然乱作一团,死亡的威胁让众人短暂失去了理智,不断有疯言疯语被从沙哑的声带中嘶吼出来,这地狱般的场景几乎要摧毁我们的神经。

  渔船几次险些被巨浪掀翻,好在掌舵的法国人还算老道,若是换做别人或许早就被吓破了胆,船只在汹涌浪潮之中漂荡,颠簸持续了一夜,直到阳光自海平面升起,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惊魂未定之余,突然有人指出被扭压上船的因纽特人消失不见了,众人却不以为然,以为是昨夜的巨浪将那两个倒霉鬼掀翻了下去,这些外乡人对于异教记载中的藏宝之地有些如此的狂热和贪婪,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放任那因纽特异教徒不管这个想法是多么愚蠢,没有第一时间检查船底,导致那一夜血腥惨剧的发生。


  3月15日,众人已在茫茫大海之上航行了数日,掌舵者也已换了几轮,彻夜的颠簸叫我们不得不学着克里斯丁颠倒我们的作息时间,若不趁着白天海面稍稍平息的时候睡觉休息,那么夜里又将是一夜的颠簸,我几乎开始怀疑我们是否闯入了什么人类从未踏足的诡异海域,一连几日的诡异现象让我对周围的环境产生了强烈的晕厥感,以致出现短暂的幻觉和神智失常。


  可意外终究不会顺意,就在光天白日之下,众人熟睡之时,一只浑身黑色粘稠液体的畸形怪物从船尾爬上了渔船,我几乎不愿回忆那个怪物的长相,但那怪异离奇的长相却叫我永生难忘,后来经克里斯丁之口,我得知了这种怪物的来历,克里斯丁在纽尔斯卡大学借阅室中借阅的,正是阿拉伯疯人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所著的《死灵之书》,书中称呼这类怪物为“莫撒”,是孕育万千子孙的森林之黑山羊,即那篇灭门新闻报道中皮尔托斯人于噩梦中所梦到的Shub-Niggurath,所诞下的诸多诡异物种的一个,潜伏于北冰洋未知海域的古老神殿阿提奈,受“蠕动之混沌”Nyarlathotep(即奈亚拉托提普)所控制,对于Nyarlathotep有着近乎痴迷的邪恶崇拜,是羊面人身的怪物。


  当我于混乱之中睁开眼时,恰巧看见那只怪物撕咬着一个可怜的东欧人的脖颈,那人已无力挣脱,被莫撒生吞活剥,我立即尖叫起来,其他人也纷纷被这等诡异的情景惊到,那只怪物,Mosa,长着一张典型的“皮尔托斯面庞”,山羊一样的面部长满了肮脏的毛发,眼珠夸张的撕裂开来,头部生出两个肉瘤一般的骨角,嘴边仍叼着那东欧人的血肉,身体上变异出鱼一般的鳞片……腿部就像软骨动物一般无力,瘫软在甲板上,大腿两侧甚至生出了一对鱼鳃,随着它身体的微微颤动而开合,一股恶臭霎时间传遍整个船舱,更让人崩溃的,是那怪物身上居然披着那两个因纽特异教徒那粗劣制作的皮毛大衣!我不敢想象昨夜那两个可怜的因纽特人到底经历了何种难以想象的异变,亦或只是他们回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那些外乡人显然更加不愿将其久久留在船上,意大利人猛然掏出那把双管猎枪一枪将那只Mosa打了个对穿,发臭的脓水自伤口流出,其余的人不由分说将其踹下甲板,仅留下一摊令人作呕的黄水。


  这突如其来的伤亡叫众人的神经崩到了极限,我们终于还是选择轮番守夜,掌舵的人不能顾及船舱,只得再多一个醒着的人以防止那样的事件再次发生。

  那Mosa的长相实在让人不得不联想到皮尔托斯人,皮尔托斯人活像未进化的Mosa……或者说Mosa更像退化并生出诡异器官的皮尔托斯人,我不敢想象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据我所知,在麦德劳斯家族搬至皮尔托斯之前,皮尔托斯人尚且还是正常的人类模样,这一切变化的起源应是麦德劳斯祖上那位玩弄巫术的巫女,某种古老的仪式导致麦德劳斯家族生下了阿卡·麦德劳斯这个“怪物”,那之后,相貌与行为的畸形变异便像瘟疫一般在皮尔托斯小镇传播起来,几代人之后,镇上的最后一个正常人类死亡后,整个小镇就被那些类似Mosa这种怪物的皮尔托斯人占满。

  而皮尔托斯人那诡异的祭拜仪式仿佛就是对大海的无限向往与渴望。自登船之后,克里斯丁一直表现出令人惊讶的冷静与理性,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我越发怀疑他所隐瞒的真相正在将我们引向一个未知的死亡之地。我曾多次质问这个执拗的英国男人,他却对此保持缄默,似乎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会招致死亡后果的事情。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便是本人最不愿回忆,也最不愿使其流传世间的经历,因为其太过诡异以至于我始终怀疑是否是我神志不清后幻想出的产物,但为了整篇日志的完整性,本人仍决定将其写进日志,以下是当时航海日志撰写者对其的描述:


  “现在是3月17日下午三点,但天已经黑了,似乎又要下一场令人崩溃的大雨,海浪开始翻滚,硕大的闪电撕裂开黑云密布的天际,巨大的仿佛近在眼前,我几乎可以看见它直直地劈进海水中,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凄厉的惨叫,船上的疯子开始疯狂的大叫,指着某一处海面乱叫,说着我听不清的语言,哦,不,我也看见了,天哪,黑云乌水之间突然冒出了一众长相怪异的怪物,山羊一样的头颅…令人作呕的触手…这是怎样一幅场景,他们……他们正以极快的速度冲着我们这艘可怜的渔船窜来,哦,我已经听到了船舱乱成一团,冲鼻恶臭和凄厉的惨叫自四面八方向我袭来,向上帝祈祷,我们万不该踏足这片诅咒的海域,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渎神……天际……那是什么?”


  航海日志到此戛然而止,我在整理船舱时无意翻到了这篇日志,当然,日志的主人早已死在了之后的另一场浩劫之中,当时的惨状远比他所记叙的要恐怖凄惨,无数的Mosa将我们的渔船团团围住,疯狂的冲着我们那脆弱的渔船发起冲击,船舱里仅剩的几人疯狂的消耗着弹药,一时间恶臭几乎要将我熏昏,好在掌舵人即使作出正确的反应,驾驶着渔船冲向了一片暗礁群,好在克里斯丁的海图足够详细,渔船并没有触礁,但情况仍不容乐观,经过那场战斗,我们仅剩下五个幸存者,本人与克里斯丁,那个意大利人摩杜纳,掌舵的荷兰人文森特,和那位沉默的法国人。


  此后我们就再未见过光明,本人的神智也开始渐渐模糊,四周升起了一阵迷雾,浓的令人不安,渔船小心地在众多暗礁之中航行,船边的翻涌的令人作呕的黑水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原始的怪物,四周被无边无际的黑云迷雾所笼罩,暴雨再次呈倾倒之势泼洒下来,在沉郁的环境之中,意大利人摩杜纳终于对于所谓藏宝之地产生怀疑,开始对于克里斯丁的一面之词提出质疑,怒吼着质问这个冷静地令人发指的英国男人,克里斯丁毫不掩饰地对上我质疑的眼神,自包中掏出一把喷枪,里面装着的,便是他根据皮尔托斯小镇古籍中记载的对抗邪神的Mosa之祖的血液,对我们说出了真相。


  他自皮尔托斯小镇近百年的历史,麦德劳斯家族曾在英格兰做过的神秘招邪仪式,以及阿卡·麦德劳斯与皮尔托斯人的异变推断出了显而易见而又叫人作呕的结论,麦德劳斯老巫女自那本死灵之书的拉丁文译本中寻到了召唤另一位面的“无面之神”奈亚拉托提普的方法,并进行了诡异恐怖的仪式,即使仪式被中途打断,女巫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活活烧死,也阻止不了旧神的降临,即使麦德劳斯家族在此后搬迁到与英格兰相隔重洋的格陵兰皮尔托斯小镇,那个恐怖的,没有形体的怪物依旧循着那受诅咒的家族来到了皮尔托斯,阿卡,那个诅咒之子的降生,便是诅咒的源头……所有皮尔托斯人最终都会变成那羊头人身的Mosa,它们是奈亚拉托提普于人间的使徒,吸引着无知之徒前来这座无光之岛阿提奈神殿,唤醒高大的旧神降临人间……而我们必须将其在此绞杀,否则难逃Mosa同化的命运……


  无光之岛便是《死灵之书》中记载的奈亚拉托提普的海中神殿阿提奈的所在,而我们此刻正身处那座无光之岛。

  露出海面的暗礁上被雕刻出了可怖的石像,石像上扭曲诡异的线条勾勒出了诡异的形象,像极了那些粘稠恶心的Mosa,无数枯死的不知名的藤蔓缠绕着那些诡异石像,不远处甚至出现了高耸入云的巨大石柱,粘稠的黄水布满了眼前这座岛屿,被黑曜石堆砌而成的高大神殿中弥漫着一股驱之不散的黑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恐怖气息,黑云之间不时闪过几道雷电,似乎有着与我们不处于同一位面的巨型生物正挤压着我们周围的空间,我们仿佛正处在另一位面生物的腹腔……


  阿提奈神殿彻底出现在我们面前,那令人疯狂的巨大建筑,早在任何生命体出现在地球之前便被修筑在这,倒塌的神柱上满是Mosa那种羊头人身的怪物的尸体,那座高大的神庙上刻满了未知的文字,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吟唱……


  –Tupku-ku……Tupku-ku-kuba!–


  岛上忽然响起一阵阴森的笛声,伴随着一阵古老原始的低语,那音域极其广泛离谱,远比世间任何一种怪诞或美好,诡异或悦耳的声音来的让人胆寒、恐惧,我们只能在卷袭的狂风之中捕捉到那来自亘古的低语,让人为之癫狂,我的神智就在此刻彻底崩溃,我的上帝!是如何妖魔诡异的呼叫声才能让这世间所有造物都厌恶!是来自多么古老的世界位面才能吟唱这一曲诡异的颂歌!它们在歌颂什么?

  很显然,我的癫狂言语遭到了其他人的厌恶,但他们也显然听到了那来自地狱的呼号,克里斯丁紧紧握着喷枪,那是打开两个位面之门的唯一钥匙,只有这样才能绞杀奈亚拉托提普,叫它永远消失在人世间,直至宇宙尽头,同万古光辉一同埋葬在另一位面之中……

  天,这是何等的痴迷妄想?区区人类竟想杀死那无上的神明……

  那之后我的神智已经十分混乱,一片嘈杂声中,我看见克里斯丁将喷枪对准了空气的某个方向,滚烫的血液在接触到另一位面的瞬间便沸腾起来,我们眼前的空间被渐渐扭曲,直到裂开一条数万英尺的巨大裂缝,无可言说的恐怖感随另一位面的寒风裹挟着我们,其余三人都惊讶着望向克里斯丁,仿佛在看着一个疯子,克里斯丁的喷枪被裂缝中的触手击飞,他本人则被巨大的团状物体卷挟进那条巨大的裂缝,其余三人想跳船到岛上逃命,却不料脚刚一落地便有无数Mosa自土里钻出,将三人生吞活剥。

  那是我第一次直面另一位面的古神,我无法以语言,以任何表达形式来描述那个生物,我甚至无法判定它是雾状还是实体,那诡异至极的身体构造,远比矗立在它身旁的瘦长人影来的恐怖,无数血管状的肉瘤堆积在一摊看似腐烂发臭的躯体上,在几千英尺高处,长着一张极度扭曲分裂的山羊的头颅,巨大的肉翼挥动着,卷起叫人作呕的恶臭气息,它那勉强能称之为躯干的肉体上,堆满了无可言说的人类器官,肠道一般的藤蔓缠绕着那发臭的肉体,巨大的肉肺在微微颤抖中起伏……我语言能的力经已丧失完全,只的有尚存一丝指引意识我去逃离这诅咒之地片……

  当我再次醒来,海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我不知我是如何死里逃生的,渔船上满是血迹,我的思绪混乱到了极点,我几乎要崩溃,但好在学者的意志让我燃起了求生的欲望,清点了船舱的口粮之后,我便驾驶着这艘渔船疯也似的逃离了这片海域……

  而真正让我疯狂的确在我登上齐尔斯码头之后,并没有如我意料的那样,哀嚎的皮尔托斯人,以及满怀期待的守候者们,码头上空无一物,一如我等出海时的安宁,一切平静的让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自奈亚拉托提普那可憎面目的邪神的手下逃脱……

  我满身狼狈地回到皮尔托斯小镇,镇上一片安详,我甚至……我甚至见到了数个熟悉的面孔,无数重叠的记忆几乎要压垮我那脆弱的神经……在我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我的神智被彻底摧毁,我疯狂的想要证明自己是否陷入癫狂,却被克里斯丁一把扶住……

  没错!这个已死之人!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就如同一切根本没有发生一般,我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与悲苦,我无法理解这一切,只有最恐怖我最不愿发生的结果得以解释……

  果然如我所料,那样的悲剧在数次企图弑神之后一次次重演,一次次的死亡,一次次的死里逃生,我的神经几乎要崩溃,现在是3月12日晚八点十四分(我但愿这是最后一次时间),我记录下这起令人窒息的事故,我将于明日凌晨两点半将其放置在皮尔托斯小镇西北角的邮局……但愿上帝保佑其能从这样痛苦的轮回之中脱出……我无从知晓皮尔托斯小镇之外是否发生了异变,而在我身边,我自己的身上,正在发生着令我崩溃的变化……此时本人正站在镜子前,眼睁睁的看着我的颧骨日渐凸起,面部的毛发越发浓密,头顶似乎还长出了无可言说的凸起……我不敢望向窗外,因为那些都是如我一般的……可憎的皮尔托斯人……

  天哪……那股声音自我从那无名之岛回来后便一直回响……我真的快要疯了……


  –Tupku-ku……Tupku-ku-ku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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