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短篇|夜幕升起时
夜色已经深了，万籁寂静，老张很久没有看见过这么纯粹的夜空了，星河滚烫，原来真的会有这样的天。
一旁的老喇嘛闭目养神，也不知是熟睡了还是在冥想，像这种内心极端平静的人对于醒着和睡着的定义很模糊，你想他是醒着的，他便是醒着的，这也是需要达到一种极高的境界的。
老张突然想起了量子力学，呵，果真是工作拼命过头了哦。
在这一片茫茫雪山之下两千米处，就是他的工作岗位，一个暗物质研究所，对他来说，这份工作是让他又爱又恨，为了它，老张抛妻弃子，孤身一人来到西藏，他曾深夜咬牙切齿地咒骂过，但这种对于世界终极的追求，没有谁会拒绝。
“你们喇嘛真自在啊，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在乎。”老张吞了一口酥油茶，瞥了一眼一旁的老喇嘛。
老喇嘛的眼角微微颤了颤，淡然地说道:“喇嘛并非无欲无求，所谓修行，也不过是教人放下与己无关事情的好奇心罢了，我们要做的事，在成为喇嘛那一天便定下了，所谓六根清净，不过是等待的一种方式罢了。”
老张笑了，这老喇嘛说的东西他就没懂过，或者说压根不想懂，佛家大理，不适合他这样的人。
他慢慢躺下，月光撒在寺庙前的雪地上，皎洁的一丝不苟，仿佛千百年来都不曾变过，仅仅是这么淡淡的存在着。
今晚想的足够多了。
老张对老喇嘛说:“过几天，实验就要完成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这次老喇嘛没有理他，也许是真的睡着了。
月色柔和，静撒昆仑。
那晚之后，一连几天老喇嘛都没有看见老张，或许是真的快要完成了吧，不过这对他的修行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们是朋友，真正的淡之如水，如果有一天断了联系也全然不会在意的友人。
上香，拜佛，诵经。
心如止水，六根清净，无欲无求。
老张猛然推开老喇嘛厢房的门，昏暗烛光下的老喇嘛像风中的残烛，双目紧闭，就这么安静的盘坐在房中。
“走吧，最后一站了。”
老喇嘛慢慢起身，平静的看着老张，老张摆摆手，拉起老喇嘛往屋外走。
研究室的入口就在喇嘛庙后的石台下，用一块石板挡着，两人走进电梯，经过十几分钟的速降，终于来到了地下的实验室。
那是一条黑暗的通道，远处闪着微光，老张一路火急火燎地跑了过去，对着一个正操作着电脑的科研人员询问情况。
“理论上，我们是看不见暗物质的。”那人说，“但现在，我们看到了，无论是微观还是宏观，我们都实打实的看到了，它很美。”
老张倒吸一口凉气，他的手忍不住的颤抖，不晓得是激动还是恐惧，又或者两者兼备。
他看着电脑屏幕，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画面中，一个黑色石头般的物质正默默地存在在那儿，仿佛千百年来从未变过一般，它只是存在着。
“我们不该看到它的……”
是的，他们不该看到它。
他咽了一口唾沫，实验室里的所有人都心如死灰，完全没有实验成功的喜悦。
“咱们找了十年啊，各位，高兴一下。”老张缓缓开口道。
“我们不该看到它的……”一个小年轻木讷地说道，“但它真的好美。”
老张的神经已经要被拧成麻花了，而老喇嘛正默默地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在量子力学领域，微观世界中，意识是可以控制一些事情的，一个物体，在你没有观察到它的时候，它是处于一种纠缠态的，当你观测到它时，他就变成了观测态，或许是一种波，或许是一种粒子。或许你会什么都看不到，或许会坍缩。
而令老张崩溃的，就是他们看到了物质的暗物质，也就是说，他们观测到了暗物质，并且发生了坍缩。
坍缩并不是你观测一点，它就坍缩一点，当你第一次观测到这种物质时，坍缩就已经发生，没有回转的余地，他不敢想象屋外发生了什么，但总要发生的。
至少，他们完成了爱因斯坦的遗愿。
能量真的要变成物质。
即使是以宇宙为代价。
那将会是怎样的世界？
老张心中有了一丝悸动，他走进电梯，老喇嘛也走了进来，他说道:“先不要睁开眼睛。”
“我没有睁开过。”
十几分钟内，老张经历了人的数万中情绪，欢喜，愤怒，悲哀，惭愧，不齿，懊悔，痛苦……
随着一阵闷响，电梯门缓缓打开，这一刻在人类从古木上跃下，第一次接触到大地时就已注定，在十一颗粒子对撞时就已注定。
老喇嘛缓缓说道:“早就知道的事，在面对时，应该是无所畏惧的。”
一声轻叹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一颗无比明亮的光亮从他的视野中心开始扩散，不到几分钟，整片天空被紫色的石头填满，它来了。
这是一种致命的美感。
老张几乎要窒息，这不是心理作用，无论是心理还是肉体，他都快要窒息了。
紫色开始占据他的眼睛。
这将会是最宏伟，最伟大的艺术品，一颗不晶莹不剔透的“琥珀”，任何一颗琥珀都比其珍贵，任何一颗琥珀都不如它珍贵，它低廉，它无价。
他听到了茫茫宇宙中最后一声哀叹。
从此，生与死不再重要，碳基硅基不再重要，生命这个名词失去了意义，文字语言失去了意义，意义失去了意义。
兆亿年后，
这里仍然会是一尘不变，
仿佛千百年来都没有变过一般。
时间不再流逝，
那些存在过的，
那些一成不变的，
那些渴望的希冀的，
都成为了永恒不再变化，
这是宇宙的最后一声哀叹。
完
（头一回写科幻，要怼就怼吧，反正我也怼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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