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ique。

高墙 The High Wall

  01


  夕阳燃烧着,缓缓沉入远方那高大的地平线,火烧云于瞬间消失,那悲惨日子中仅存的美好与可怜之物也就此终结消逝,万物再次浸入黑暗,那些令人心寒不安的黑暗无时无刻不在包裹着每一寸土地。


  当上弦月划过东方那座高大山脉的最高峰时,屋外传来一阵闷响,滚滚浓烟呛得我和同伴们直流眼泪,我们敬爱的母亲托她在城中的情夫给我们找了一份工厂的活儿,年后我们就将从工厂主手里拿到一笔丰厚的报酬,而眼前的这辆高大的马车正是接我们进城的。


  母亲不曾露出不舍的情绪,她和马车夫商量着什么,期间还发生了争执,我想去调和却被那凶恶的马车夫粗鲁的踢了回来,只得作罢。


  月光十分暗淡,肉眼看去只能瞅见一片模糊的轮廓,马车缓缓开动,冰凉的触感和撞击的刺痛让我于梦呓之中苏醒,沉重的轰鸣声似银针一般刺痛着我的耳膜,车棚中大约坐了有七八个,车顶那可怜的灯光仿佛将死之人喘出的最后一口气,毫无生气,昏黄下我几乎看不清他们的脸,不过我并不好奇,甚至无名地生出一股恐惧来,在前不久我将要入眠时,忽的听到他们其中有在窃窃私语,说话的说他在前几天靠在栅栏小憩时,偶然瞟见了他们之中有一张恐怖,凶残的鬼脸,无时无刻不透露出一股贪婪愚钝的气息,他每每入睡时都会回想起那张可憎的面庞,真叫他恶心。


  这会马车棚里没有半点声响,只有那匹老马粗重的喘息声(在我第一眼望见这匹马时我就猜到他应该很老了,身上到处都是老斑,死气沉沉地立在那里,像一具被过度压榨的畜生)大家伙都在沉默,且并不希望有人打破这沉默,毕竟说不一定那张长着恐怖脸庞的就坐在我们周围。


  郊外的大农场离城里有几公里的路途,马车掠过长满杂草与藤蔓的树林,时不时会发出一声极细微的闷响,这时大家都会不由自主的绷紧身子,如果眼神好,那么就能看到车轱辘留下的坑上多出一具尸体。


  一路颠簸,车里时不时发出一阵诡异的叫声,大伙便会一齐用极其厌恶的眼神把自己内心的恶意与鄙夷传达给那位,即使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我紧紧攥着自母亲书房内顺来的书籍,即使付出了一顿毒打的代价,我不懂她为何如此出离愤怒,就像这书中讲到的那些蛮不讲理的黑人妇女,就算肉体上的疼痛一时难忘,但那本书上的文字依旧叫我向往,那魔幻而又奇异的世界,那被他们称之为乌托邦的天堂,那些我不曾拥有也终将不得拥有的光彩与明亮,身边始终昏暗不堪、恶臭难耐的环境叫我开始厌恶这片土地,却也让我怀疑起书中描述的美丽,我常以最偏激的想法质疑着每一个字母,却又被书中所描述的那乌托邦所吸引。


  马车穿过黑树林,穿过那座腐朽的木桥,马车碾过时那一声声脆响让我恐惧我们是否会葬命于此,却又看到河底并没有水,而是嶙峋的怪石。


  在第二天破晓前,我们来到了这座庞大的城市,它是如此先进而有序,厚重铁板构成的工厂承包了这座城市的90%,层层堆砌,叫人见不到天,无数铁器摩擦发出的声响震耳欲聋,齿轮相碰发出古老沉重的刺啦声,几乎目力所见之处全是各式各样的工厂,即使我并不能明确的说出每一座工厂的名称与用途,这对于一个初来乍到者太过苛刻,滚滚黑烟呛得我们连连咳嗽,我正欲四处走动走动,却被那个粗鲁无比的马车夫一脚踹倒外地,地上的机油与污垢让我反胃,险些吐了出来。


  他又丢给我一件宽厚的麻布袍,用低沉的嗓音训斥我们,叫我们赶紧穿上麻布袍,当然,这也就是我们的厂服。


  再往城市深处,马车便开不进去了,我们被系上麻绳,领往城市深处。


  这座城市名为Liverpool,早在久远的不可究的过去便屹立在此,像一头沉睡着的巨大野兽,我们无法估量它的大小,我们在它的肠道内行走,就像蝼蚁之于大象,不可估量不可言说,甚至无法描述,它就像是土地最深处沉睡的旧神,无时无刻不在压迫着我们的神经,让我们于理智与癫狂之间游走,在迷茫和黑暗中摸索,一步步愈发虔诚与疯狂。


  马车夫口中不停的咒骂着什么,领着我们在工厂之间游走,一路上,我似乎摸透了这里工厂的排列规则,最底下的一层——我们走的这一层,大多都是废弃的工厂,原本的生产车间被占用修起钢铁支柱以撑起上层建筑,但仍旧有不少工厂老化严重无法利用,且那些废弃的,常常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气味。


  正当我渐渐对周围的事物提不起兴趣时,马车夫突然停步,喊了一句,随即我们头顶渐渐亮起一盏油灯,依旧昏暗,一个巨大的人影缓步从铁楼梯上走下来,与马车夫低语几句,便掏出几张破破烂烂的纸钱,更加粗鲁的塞进马车夫的怀里,后者则以一种鄙夷的眼神回敬。


  高大的男人一把攥住那根麻绳,使劲把我们拽上了楼梯,我险些一个趔趄摔倒下去。


  依然是一路死寂,我们在几近悬空的楼道内走动,时不时发出铁板不堪重负而发出的吱呀声和几只不知死活的乱窜的老鼠从我们脚下窜过,空气仿佛在这里凝固,沉闷地叫我疯狂,几乎窒息。


  我们行走在Liverpool的腹腔,倾听着来自它那来自烂肺的低语和恶臭至极的臭气,那垂死挣扎般的喘息,呼吸着腐烂的臭气,这离书中之乌托邦大相径庭。


  正值恍惚之际,铁锁扭动的声音突然传进耳膜,随之,男人把我们拉扯进了那间工厂,一阵气浪险些将我扇飞,各式各样的轰鸣洪水猛兽般灌进我的脑海。


  


  02


  刹那间,我几乎找不到任何言语来形容这里,黑暗中,无数忽明忽暗闪烁不定的昏黄灯光像黑暗中藏匿的幽灵,数以万计的,披着麻布袍的劳工正一语不发的沉默着操作眼前的巨大机器,整个工厂被黑烟弥漫,老旧机器所发出的响声像是来自地狱的低语,震颤着来者的那颗脆弱的心脏,我一时呆住在原地,却又被那个男人一脚踹倒,随即被拖拽着扔了下去。


  肉体上的阵痛不及心灵的震颤,这座工厂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股生锈的气味,几乎每分钟都会有新的劳工被带到这里,粗暴地丢进这座巨大的车间,而那些劳工似乎早已见怪不怪,沉默着一语不发,由于灯光实在过于昏暗,我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所有劳工都将自己的脸庞隐匿在麻布袍之下,一声不吭地做着自己的活。


  我足足愣了有一刻钟,直到一根长鞭劈到我的脊背上,那阵钻心的疼痛叫我几近昏厥,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那个黑影正欲抬手再打,我却被一个劳工给扶了起来,还未站稳,又被一鞭抽上面门,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劳工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言和那男人说了什么,这才罢休,我再次被扶起来,正欲道谢,却发现那劳工的脸庞深深地埋藏在麻布袍之下,甚至就连一丝轮廓也琢磨不到,他再次发出那种嘶哑的干枯的声音,对我说了一句陌生的语言,那语言根本不是声带所能发出来的,那是一种最原始最古老最久远的语言,我询问他说的是何种语种,他稍稍愣了一下,随之又扯着嘶哑的嗓音说出了几个英文单词,让我大致懂得了他的意思。


  他领着我绕过弥漫着机油味儿的车间,走进了一条灰暗的走廊,走廊尽头,便是这座工厂的劳工宿舍,虽然用监狱这样的字眼去描绘劳工的住处有失尊重,但我的确想不出其他可以用来形容这里的词汇,正如我匮乏的词汇一般,劳工的住处甚至更为匮乏,巨大的铁笼被用焊管焊接起来,随意铺上几垛干草一个铁笼就是两个人的住处,我细细数了数,这里几乎被塞进了几千个铁笼,整个空间给人以一种虚无的恐慌以及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老劳工扯着嗓子将我再次拽进车间,空气中依旧充斥着陈旧迂腐的生锈机器的味道,我们快步走过那一台台散发着机油臭味儿的机器,我却仍好奇心起偷偷瞥了一眼那履带上传送着的工业品。


  不,那压根算不上是工业品,我终于明白了那一阵阵挥之不去的刺鼻的腥臭味从何而来了,我从未见过如此令人作呕的产物,血淋淋的生肉被挤压、碾碎,甚至能看见那肮脏丑陋的黑老鼠爬上流水线,被压机活生生碾成肉酱,眼珠自履带滚落,一股股腥臭味直呛得我眼泪直流,哦,这还不算什么,那儿,那里,一头猪猡正被劳工押着,摁上铡机,最最可怖的是,那头猪猡,那最低等的畜生,竟然长着人一样四肢,简直像是硬生生把猪头拙劣地拼接在了人身上,那猪猡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整个车间的哀嚎此起彼伏,劳工们却不以为然,硬生生将那猪猡的头颅砍了下来,丢到履带上。


  老劳工扯住我,嘶哑的声音仿佛磨砂纸一般刺激着我的耳膜。


  “活到头的猪猡们,迟早是要死的。”老劳工顿了顿,“我们这群最低下的劳工,谁又不是猪猡呢,嗯?”


  这座叫我百般不适的工厂无时无刻不在挑逗着我那脆弱不堪的神经,我几乎是打着颤,晃晃悠悠地尾随着老劳工进了他们那所谓的“饭堂”。无数管道从四周的铁皮墙壁延伸进来,地面被用砖块堆砌出一道道阴沟,无数半生不熟的肉块自管道掉进这里,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样令人反胃的场景,数次险些呕吐出来。


  忽的,一块巨大的肉块自管道掉落,不偏不倚地重重砸到我的面前,没等我看清,我的肢体就已先我一步做出反应,那,那分明就是方才不久才被砍下的猪猡的头颅!这,这样倒胃的,腥臭的肉块怎能称之为食物?


  一只粗壮的大手一把拎起我的麻布袍,一把将我甩到一边,只手拿起那个可怜的猪猡的头颅,满不在意地咀嚼着,生血从他的帽兜中流出,或许是进食太过贪婪,整个麻布袍被抖落下来,那是一张猪猡的脸!那是多么的诡异的一张脸,那深深凹陷的眼窝与猪鼻……那分明就是一只猪猡!而他的嘴中却正嚼着另一颗猪猡的头颅……


  若不是心理素质过于顽强,恐怕我如今就是一具被吓死的,受尽嘲笑冷眼的尸体罢。


  


  工厂内暗无天日,我完全感受不到时间这种模糊的概念,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时间,那厂顶的硕大喇叭会响起刺耳的响声,每每这时,顶层的栅栏外就会出现那些黑影,他们或拿着刑具,或拿着枪械,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而今日的响声,是在我几近虚脱时突然响起,我完全记不得我们工作了多长时间,这里昏暗的光线极其容易叫人混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直到最后,我是被老劳工撑着回到劳工宿舍。


  “那些人,那些黑影,他们是猪倌,而我们这些最低级最底层的,都是他们的猪猡,好好活着就行了,虽然,你我终将死去。”老劳工入睡时突然提到。


  夜深,不,或许此时Liverpool外正艳阳高照,那美丽的乌托邦世界……我那对于美好,对于乌托邦的幻想被一阵祈祷的低语打断,其实,若不仔细听,是根本听不着那祈祷的声音的,响雷般的鼾声自四面八方传来,我坐了起来,正想聚神去听那祈祷的声音,却被眼前更为恐怖,惊悚的画面吓住,那老劳工在熟睡时,麻布袍被脱掉丢到一边,而在他眼前的,这个赤身裸体的,分明是一只猪猡!那副老旧干瘪的身躯固然不符合猪猡的体型,但他那张令人窒息的怪脸,不错,原谅我只能用这个词语来形容眼前这个……怪物,他那张猪猡的脸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竟被刮去半块,裸露在外的阴森白骨和半垂着的眼珠,没了眼眶的支撑而肆意摆荡……


  我就要被眼前的景象吓昏过去,我不晓得这座工厂内还有多少这样的怪物,我得逃出去。


  这时,那阵祈祷的低语再次传进我的耳朵:


  


  aku-zaka-kuduokukath-hjolfgh……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我竟然听懂了这段低语,仿佛那是我天生就应当懂得的,那最原始最古老的语言:


  阿撒托斯,吾等低贱而不得仰视之旧神,盲目痴愚之神,您将降世,至世间混乱之秩序……


  


  03


  在混乱与痴愚的引导下,我竟半昏半厥地绕开了那些“猪倌”,走到了工厂之外,此时的Liverpool一片死寂,唯有那一丝气微的低语诅咒似的回荡在我耳边,那声音叫人疯狂,带着来自古老世界的语言而祈祷混乱与痴愚。


  这座工业城市永远暗无天日,重叠的工厂贪婪的占据着每一寸空间,没有一丝光线可以穿透那钢铁墙壁照进Liverpool的土地,我在黑暗中摸索着,仅有几盏昏黄油灯在远处默默发着光,那阵祈祷声自我出工厂之后便消失地无隐无踪,不论我是多么迫切地想再次听到那古老的颂歌,它都没有再次出现,我像只幽魂游荡在钢铁之间,浓烈的机油与化学试剂的气味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我的大脑,方才的场景在我脑海挥之不去,我这时才反应过来,那些书中面目可憎的怪物皆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就在不久前亲眼见过,我甚至生不出再次窥视一眼的勇气,那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


  工厂间的楼道结构说不出的诡异,几座高大到无可度量的工厂之间只有一条勉强可供通过的巷道,我的脑海中一直有一阵又一阵的低语,似乎就贴在我的耳边轻轻诉说,可那并没有半点温柔,反而叫我毛骨悚然,我停住脚步,倚靠在一个不知是何的物体旁,随着我渐渐平定的呼吸频率,那阵低语也越发清晰,我越是想努力分辨那句言语,就越是抵抗不住思考凝神所带来的困意,就像是有什么可以阻挡着我去探寻那低语的真相。


  半梦半醒之间,我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待到眼前迷雾逐渐散去,眼前的景象却再次叫我陷入疯狂,惨淡的黑云之下,一座巨大无比的磨盘正缓缓挪动,磨盘之上,数以万计的猪猡正赤裸上身,推动着那古老原始的磨盘,猪猡的数量之多,即使是如此巨大的磨盘也容纳不下,每秒都会有躲闪不及的猪猡被巨大的磨轮自肉体之上碾过,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血肉迸溅,磨盘之上一片哀嚎,磨盘之下,是滚烫的热油,被挤落的猪猡便逃脱不掉被活生生烫死的悲惨结局。


  那些面目可憎的畜生们,实在让我生出呕吐的欲望,炼狱一般的场景仍在继续,热油之上燃起一层炽热的业火,不断吞噬着长相丑陋的猪猡……


  这时,黑云深处传来一阵巨响,惨淡的天际亮起昏暗的灯光,两队身披黑袍的行者自云端落至磨盘上方的石坛,我这才发觉那座巨大到无可度量的祭坛,突然出现在磨盘之上,漆黑的石砖垒起台阶,数十根雕刻着诡异生物(邪灵)的石柱直冲云霄,业火忽的窜起千丈高,将石坛上的浮雕照亮,那雕刻的绝不会是任何一种生物,浮雕上镂刻着一种人形怪物,他们肥硕的身躯之中生出无数条触手,互相缠绕扭曲,用一种极近诡异的姿态舞蹈着,我仿佛能从他们口中听到那来自比我所熟知的任何一种文明更为古老的低语呢喃,他们交互融合,似乎在举行着什么古老陈旧的仪式……


  即使与石坛相距甚远,我仍能清晰地听见石坛上的对话的任何细节,我几乎在瞬间断定那便是那群穷凶极恶的猪倌,他们在秘密筹划着什么,其中一人高呼一声,随即脱下宽大的黑袍,露出一身糟肉,那肥硕的身躯……哦天哪,那张脸!其余的猪倌也都解下黑袍,他们丝毫不顾及这行为给我带来的巨大冲击,我几乎要吐了出来,那一张张粗糙,横肉纵横的脸……那不断呼着肮脏气流的鼻孔,那庞大如扇的猪耳……天哪,我发誓我没有说任何一句违心之语,虽然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了辨别幻觉与真实的能力,尽管我那脆弱无能的大脑几乎将要融化……这一切真切切地发生在我面前,如此真实……


  整座Liverpool城压根不是什么工厂之城,这里的一切皆是谎言,我们压根不会得到那笔仅存在于马车夫口中胡编乱邹的丰厚的酬金,这里的工厂是一头贪婪的怪物,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劳工们的生命,它将美的变成丑的,将自由的化为禁锢的,将我们……变成丑陋的猪猡……


  猪倌们的祭祀仪式终于开始,他们挥舞着碗口粗的胳膊,在巨大石柱之下疯狂舞蹈,他们的后背、前胸,面门都冒出一根根粘稠的触手,将他们化作血肉模糊的肉块,那些触手有生命般的疯狂挥舞着,黑云开始下坠,四面八方传来一阵轰响,目力能及之处矗立着数十根巨大黑柱,黑柱之下无数猪猡惨叫着,奔逃着,仿佛有什么古老的,可怕的存在即将降世……


  事实证明那些愚蠢猪猡们的感知是对的……黑云之中有什么正在缓缓下沉,我心中的恐惧感越发强烈,那股强烈压迫感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拼命想从幻觉中脱离,这才发现真实和幻觉的边界早已被那黑云之中的怪物撕碎……


  


  04


  这将是我能保持我那可怜理智前最后一段叙述,我并不知道这脆弱的理性尚能留存多久,我相信我能看到的,他就要来了……


                                         ——弗洛伊德


  眼前的一切忽然消失,几秒后一切又逐渐回归,但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但我能明确感受到我确确实实回到了Liverpool这座无光之城,那股生锈的钢铁气味让我提醒自己还未随那只怪物一同沉睡死去,但那股压迫感却愈演愈烈,仿佛真的有什么将要降临……


  我从麻布袍中颤抖着掏出那本已经被磨烂的书,书封上印刷着的“Ignorance,Dementia,Superstition”此刻显得如此阴森可憎,我始终未能理解这三个单词的意思,我粗暴地扯下一面书页,用断裂的生锈钢笔写下那段话,随之将其敛进布袍,若我死去,这也将为后我一步踏进Liverpool的后者做警告,但愿如此。


  那亦真亦假的幻觉似乎影响到了我的感官,在这座暗无天日的城市之中,有什么我之前从未感觉到的东西正在于黑暗中挣脱而出,我甚至真切地听到沙哑的嘶吼与低语,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内心产生了极大的矛盾,一方面,那股压迫感逼迫着我产生逃生欲,那群黑暗中的东西无处不在,其次,我又是如此渴望想亲眼见到梦中层层黑云那存在的模样。


  四面八方不断传来铁板撞击声,高大的钢铁空壳被撞出一阵阵闷响,无论那幻觉是否真实,我都认为,我很快就会见到那个存在了,那令人为之疯狂为之着迷的存在,耳畔的低语愈加疯狂。


  伴随着阵阵闷响,整个Liverpool仿佛活了过来,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我于楼阁之间奔逃,在杂乱无章的楼道内寻找出路,我疯一般的渴望摆脱身后那只骇人的怪物,却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我发自内心地祈祷着,直至演变成大声唱着某种不知名的颂歌,某种我从未耳闻也坚决相信无人了解的古老颂歌,渐渐的,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怪叫,我夺路而逃,身后的怪物却戏谑般的与我隔着一段距离,无论我怎么奋力奔逃也无法摆脱,很快我的体力就已跟不上负荷的运动,我实在想像书中人一样饮弹自尽,去往那片遗忘的土地,而可笑的是我的手上连一把可笑的钝刀都没有,我无力反抗,终于在翻越一道护栏时失手,侧身掉下十几米高的楼道。


  想象中的剧烈疼痛并没有如期到来,取而代之的是裸露皮肤感觉到的粘稠质感,似乎是一片沼泽,我这才发现我已经落到Liverpool之城真正的底部,竟然是这样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工厂与这片沼泽有几米落差,无数石柱从沼泽中伸出,支撑起成片厚重的工厂,在这里,耳边的低语更为清晰,而我却如何也不得窥其全貌,只得循着低沉的声音循过去,我祈祷那只怪物不要跟下来,在沼泽地中我甚至连奔逃都不愿再尝试,我试图寻找出路,永远地离开这座充斥着剥削与压抑的血汗工厂的城市,这里无尽的黑暗也正揭示了它的本质,这里肮脏浑浊的空气叫我一刻也不想多待,我要回到那片农场,将这城市的恐怖事实告诉所有,那些意欲前往的这片马车夫们口中罪恶的“乌托邦”的迂腐民众。


  伴随着低语越发清晰,我看到一座巨型石台,与幻觉之中猪倌们祭祀用的显然要小上许多,我艰难地爬上石坛,那低语声正是从这石坛之下传出,那古老的低语似乎是地狱恶鬼的咒骂,又像是末日时代愚民们痴傻的颂词,歌颂那血腥,原始的旧神。


  这时我才发现无边际的沼泽中分布着众多石坛,好奇心迫使我忘却刚才奔逃的狼狈样,石坛上的精美而又邪恶的石雕十分令我着迷,那是一座无可名状的白色石雕,我愚蠢的笔触并不能描绘出其令我胆寒的诡异,石雕雕刻的不是任何一种我所熟知的生物(物体),它仿佛来自未知迷雾笼罩隔绝的彼岸,透露着最为原始的疯狂……


  石雕那股无可名状的恐怖感随即在我耳旁产生了一阵诡异的长笛声,那诡异幽暗的曲调令我狂躁,无数身形瘦长干瘪,姿态诡异的鬼影朝着石坛深处吹奏起无休止的长笛乐声,那令我焦躁的拙劣的乐声,仿佛在安抚沼泽深处的什么诡异存在,我的精神在百般折磨之下终于将要崩溃,这一切绝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想脱逃出这片黑暗恐怖的沼泽石坛,逃离这个诡异罪恶的祭祀仪式,而却被那黑暗深处之存在深深吸引,有一根根无形的触手正拖拽着我,要将我拖入那幽暗粘稠的沼泽……


  我欲逃离这该死的石坛,却猛然瞥见那沼泽深处,那长笛吹奏的对象,一股无可名状,无以言说的迷雾,那阵无名之雾像是有生命一般,从沼泽深处伸出无数条沾满粘稠绿液的触手,向我缠绕而来,我奋力冲着背离其方向逃去,尽管在沼泽中根本无法逃脱,我仍旧急切地渴望离那阵无名之雾远一些。


  在一位名叫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的疯子流浪诗人的渎神著作《死灵之书》中曾对这无名之雾做出过描述,却也难述其千万分之一的恐怖,我那被压迫着的神经终于断裂,嘴角莫名上咧,发出阵阵令自己都胆寒的怪笑,我像疯子一般地冲着不远处工厂延伸下来的楼梯,疯狂的想要逃离出去。


  而脚底的沼泽不知何时成了一层巨大的冰层,反射着无名之雾可憎的光线,我低头看去……


  天……天杀的!那……那是什么?!那是……那是我?那张可笑耻辱的脸?竟然长在我的头上?我疯了似的扯下麻布袍,一头肥硕臃肿的猪猡正可怜的趴在厚厚的冰层上,他抓了狂地撕扯着自己那张可憎恶心的面庞,将可笑的猪鼻扣的血肉横流,左耳被它扯下,它不断撕扯着自己可笑的,下贱的身躯,最后变成一摊血泥,在无名之雾诡异光辉照耀下陷入无休止的疯狂沉沦……


  


  05


  当我们在Liverpool中找到这本日志时这里已被当地废弃许久,只有恐怖的愚蠢流言在民众中传播,这座无光之城成了民众口中的吃人工厂,我无法确定日志作者是以何种心态写下这段文字,有些地方因果顺序明显颠倒,对于他的所见也闭口不谈,只留下耐人寻味的拙劣的描写,从这本日志中找不到任何有效的信息。


  只能说日志作者是一个语言能力极差的陈述者。


  待我读完这本日志已是深夜,从大英帝国博物馆中借来的这本不知出处的日志叫我心烦意乱,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描写也让我头疼,以致我细读三遍以后除了愈发强烈的无可言说感外丝毫没有得到半点我所需要的信息。


  阿卡姆小镇很是寂静,我的脑海中一直尝试想象日志之中提到的“无名之雾”是各种存在,却无论如何也不可窥见哪怕一边一角,我将其归咎于叙述者拙劣的文笔和叙事功底。


  就在将要入睡时,那阵诡异无章的乐声猛然在我耳边响起,我仿佛被乐声禁锢于这张狭小的木板床上,我竭力睁开双眼,却看到一个长着丑陋嘴脸的怪物正不怀好意地对我狞笑着,我突然……


  等等……那是,那是一只人一般面目模糊的,猪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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